爭氣真的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

    秦照月上學(xué)的時候，自覺是個優(yōu)等生，已經(jīng)很聰明了，但算不🔑上是有天賦的人🏀。

    但爭氣有。

    十七年來，爭氣沒有學(xué)過一個字，但只要秦照月一教，她馬上就能記🗽住，一寫就很像樣。

    但后來，秦照月發(fā)現(xiàn)這孩子是圖像記憶能力比較強(qiáng)，記字⏺就跟記畫似的，對于詞語理解的精確度，會🏖⛺🔝稍微差一些。

    尤其是相似的詞語。

    比如，她無法分辨“💖🤭正確”與“準(zhǔn)確”的區(qū)別，也無法理解“喜悅”、“喜好”與“愛💿🚒好”的區(qū)🆒🖇別。

    隨著🅾🐿詞匯量拓展，她反而更容易出現(xiàn)詞不達(dá)意的現(xiàn)象🛅🐿🤴——

    “先生，你今天為什么這么寧靜？”

    “是‘安靜’?！?br/>
    “先生，我覺得這次的菜炒得很爽快。”

    “是‘爽口’?！?br/>
    “先生，爐子關(guān)不上了，水一直在澎湃！”

    “這詞給你用得還挺文藝……那叫‘沸騰’！”

    好🚋📷在爭氣也做不成詩人，🥚說話用錯詞，秦照月也能聽得懂。

    比較讓他驚詫的，是爭氣超強(qiáng)的空間感。

    什么東西放在什么位置，📏🚚她記得非常準(zhǔn)確。并且對于機(jī)器和建筑，她總是會對其內(nèi)部的構(gòu)造表現(xiàn)出強(qiáng)烈的興趣。

    確定了孩子的📦特長，秦照月就開始在這方面給😠她提供專項的幫助。

    器械是他的專長，這方👗🎎👰面他教起來沒什么障礙🥩。只不過，爭氣對建筑方面的知識點會更有熱情。

    不能因為自己只會教機(jī)械，就⬆🧓逼著人家孩子學(xué)機(jī)械。

    因此，秦照月先教爭🔨🧙氣畫圖，而后自己開始🔵🐃惡補(bǔ)建筑學(xué)知識，想著🧤🧛學(xué)成后能教爭氣一些基礎(chǔ)知識。

    如果爭氣掌握得不錯🎶，再送她去建筑相關(guān)的教授門下👶，學(xué)習(xí)更專業(yè)的知識。

    還沒開始接👸觸地理地質(zhì)和材料等實際的知識前，🤟🤯爭氣畫的設(shè)計圖總是天馬行空。

    有一次，她畫了個懸在河上的青蛙，非❓🏤說那是一座島房。

    秦照月質(zhì)疑她，她就給🕙⚫他看內(nèi)部的結(jié)構(gòu)，有房子有廳，確實設(shè)計🎆🐜🚾得還挺像樣。

    “那你說說，這🚹房子要怎么建出來？🦖”秦照月問她。

    爭氣懵了，“還要建出來？”

    “當(dāng)然??！就像我們現(xiàn)在的這個房子，設(shè)計出來，就是要給人住🔫🚽🥉的?！?br/>
    “我以為畫出來讓你高興就好了?！?br/>
    “傻孩子?！鼻卣赵旅?#128113;🕊的頭，“你學(xué)本領(lǐng)，以后是要建設(shè)國家的。只為了讓我高興怎么夠呢？”

    爭氣😗🏄聽得云里霧里，“那我建設(shè)🕤國家，你會高興嗎？”

    “當(dāng)然?！?br/>
    “那我要學(xué)更多，我要建設(shè)國家?！?br/>
    見她有些膨脹，🔀🚟🆗秦照月故意嚇唬她，“那你要學(xué)的東西就很多咯！”

    “要學(xué)什么？”

    “物理化學(xué)，🍋🥦材料結(jié)構(gòu)，風(fēng)水🏛人文，還要學(xué)地理和英語?！?br/>
    爭氣聽得頭昏腦脹，“這么多？”

    “而且還很難哦！”秦照月指了指手中一本厚得可以當(dāng)板磚使的大部頭，“我看了一個禮拜，到現(xiàn)在也還沒看完🆙四分之一呢！”

    “啊……”爭氣撇嘴，“那我是不是要學(xué)🚭🖕⛏好久？”

    “🛄🐰對??！”秦照月笑，“🚚✖🍈但是時間還很多，你急什么？”

    爭氣🗼🖨看🔙⏺著他，有些小心地問：“那，我學(xué)會之前，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會啊?！鼻卣赵聸]懂她的顧慮。

    爭氣又⤵🐏😵確認(rèn)，“不會像爸爸媽媽或者廟怪哥哥🐥一樣，突然離開我吧？”

    秦照月眼眸一凝。

    這些日子，😚👈他以為他已經(jīng)給她建立了充分的安全感🚲🏹🛂。

    但沒料到，這創(chuàng)傷是進(jìn)入了潛意識的，🚭哪怕爭氣本人意識不到，她也確🔝實活在患得患失的陰影之中。

    “爭氣?！鼻卣赵抡J(rèn)真叫她的名🥏字，指腹輕柔地?fù)徇^她的臉，“👍🧦🌁你相信我嗎？”

    爭氣點頭，“相信?！?br/>
    他說：“那你要記住。我會一直陪著你的?！?br/>
    秦照月說這番話的時候，是真心的。

    但亂世之中，最廉價的，就是承諾。

    國內(nèi)時局動蕩，各方勢力暗潮洶涌🚡🕓🚤。每次聽完廣播之后，秦照月🚒🌞🌙總是會心神不寧。

    爭氣偶爾背完功課🚾👩🔤過來，看他這副神色，以為自己🎀犯了錯，會先乖乖認(rèn)錯。

    “🥁😢🐾又不是你的錯，你為什么道歉？”秦照月被她逗笑。

    這孩子生📟性純真，又有🏔🍓⬜些呆呆的，總能驅(qū)散秦照月心頭那點郁悶。

    爭氣卻不信，“先生不是心情不好嗎？”

    “是有點，但卻未必跟你有關(guān)呀？”

    “不可能?！睜帤鈹蒯斀罔F搖🌀🧞頭，“我心情好不好，都與先生有關(guān)。先生心情🕎❕好不好，也一定與我有關(guān)?！?br/>
    這番話其實有著非常顯然的邏輯漏洞，但秦🤰⛲照月卻不由得因她🍶🐇的話心頭一暖。

    后半句是謬推，但前半句確實她的實話。

    爭氣說，她的情緒，總與秦照月有關(guān)。

    她很在乎他。

    秦照月感動之余，又💊覺得自己疏忽，導(dǎo)致這孩子的世界中只有自己，喜怒哀樂都被自己牽連。

    “😿😬爭氣啊，等過一陣子，外頭安全一點了，我就帶你去見識見識更多人。”秦照月對🏕💔她說。

    “見什么人？”

    “很了不起的人，有將軍，有戰(zhàn)士，有老師，有學(xué)生。還有報國的商人♐，以及做基建🗜⛑🐅的工人農(nóng)民。他們都是我們國家了不起的人?！?br/>
    “了不起☕的人♈……”爭氣懵懵懂懂，“做🥂了不起的人，你會高興嗎？”

    “會?！?br/>
    “那我會有獎勵嗎？”

    秦照月不輕不重敲了敲她的腦門。

    爭氣“哎喲”一聲，捂住額頭。

    秦照月教育她，“人活🔪🚰🔠著，不能🔂🥧只看著那點蠅頭小利，要為國之崛起而奮斗?！?br/>
    “為什么？”爭氣問。

    她問得理所當(dāng)然，他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君子必為之?！?br/>
    “什么是君子？”

    秦照月被為難了。

    他🚳😎😞“嘶”著🚨⛓⛏氣摸著下巴回想，想找一個平實的句子，但又😂🏦🚪怕被爭氣理解得很淺薄。

    “👁君子，就是品行高尚之人。🥚”他好不容易想到這個還算通俗的回答。

    誰知爭氣又問：“什么是品行高尚？”

    想來用概念解釋概💤🤳📕念，對爭氣來說，理解成本太高，秦照月干脆找了生活中的實🔹👥✡例。

    “你想想，⏯🏩你的父母，你的舅舅，還🛁🏆有我，你會更欣賞哪一方？”

    “當(dāng)然是你！”

    “雖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是相對而言，我確實更自律克制、與人為善，因此就會受🚵人尊敬愛戴?！鼻卣赵驴偹惆炎约簭母拍钿鰷u中繞了出來。

    爭氣也恍然大悟，🧞❤“所以，如果我品行高尚，我就會👿被愛？”

    “是‘愛💳戴’，🎥但……”秦照月放棄掙扎，“其實也差不多?！?br/>
    “好！”爭氣下定決心，“我要品行高尚?！?br/>
    眼見小孩似乎歪打正🥏🕛🥠著理解到💄位，秦照月覺得好笑，也不多糾正，就這么隨她去了。

    至此，“繼洗澡必讓人聞香香”之外，爭氣的怪癖又多了一個🌘🚇🤝🐑。

    白天，她艱苦奮斗，更加😧👌賣力地😉⚡干活，更加規(guī)🏄矩地生活，更加用功地讀書。

    到了晚上，睡前，她會站在秦照月的房門外，一本正經(jīng)地問他：“先生！我🏈🐔🈵今天有沒有‘品行高尚’？”

    別人的睡前問候是“晚安”，是“好夢”。

    他倆是：

    “先生，我今天‘品行高尚’了沒？”

    “‘品行高尚’了?！?br/>
    就仿佛“品行高尚”是個動作。

    秦照月一開始不習(xí)慣這🛩樣的語法，還想著要糾正她，要給她再解釋解釋這🦋🚧個概念深刻的含義。

    但眼看小孩🎦☔😀每📥🧔次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興奮的表情，😠🤸💱他又不想拆穿了。

    也罷，活著也不用非得一板一眼。

    秦照月想。

    就🚛⛹🛎拿一個無傷大雅的小錯誤，換她每晚香甜的夢🎞吧！

    爭氣的世界😿🍶🎛里，只有這個小小的家，和這個溫柔的先生。

    但先生的世界卻很遼闊，裝得進(jìn)整個天下。

    秦照月后🥘來，開始變得神秘兮兮的。那間書房，不知不覺間就成了她🚵🛴不能隨便靠近的地方。

    甚至，秦照月出門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了。

    不僅如此，爭氣注意到，每次秦照月出🚨門，都會西裝革履，打扮得分外精致。而每次出去之后，他都會等到很晚很晚，才會回來。

    這間老屋子的周圍，也開始出現(xiàn)一些看似尋常的人🌋，在門外🎅不知發(fā)出什么動靜，被秦照月聽到，出去接應(yīng)。兩人謹(jǐn)慎地接過頭，然后迅速分開。

    爭氣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秦照月到底想干什么。

    但她的想法很單🛴純，她只要做那個讓⛳🧢先生喜歡的，品👝🎲🛑行高尚的人就好了。

    這一天，秦照月又出了門，直到入🌓🌷夜也沒有回來。

    爭氣在屋子里背書，等不到人，靜🌛🛣不下心，就搬了凳🎀子坐在門外的路燈下背。

    先生近來給她🎵🌹布置背誦《楚辭》，還劃了重點篇目，《離騷》。

    她在燈下?lián)u頭晃腦地“兮來兮去😒”，死記硬背。背到一半，突然看見一🥖👣📳輛老爺車剎在家門口。

    爭氣從書中抬起眼，看到車門打開，她心心念念的先生🗳🍸從車上下來。

    她眼睛📺⏮✍一亮，剛要抬手跟他打招呼，卻見他繞到車😴🤖的另一邊，開了另一扇車門。

    車上🦉下來一🕯⬇🍮個女人，穿著復(fù)雜又美麗的粉絲服飾，看起來像是畫報上所說的和服。

    那女人頭發(fā)盤得精美，插著一支雕工細(xì)致的木簪，彼岸路燈照亮她半面?zhèn)饶槪寄亢椋?#129369;🃏巧笑倩兮。

    那女人不知跟先生說了點什么，先生對著她溫柔地彎著眉眼，看🛋🖤😧起來分外迷人。

    爭氣收了手，坐回凳子上。

    她心底隱約覺得不舒服，卻說不出為什么。

    緊接著，她就看到——

    昏黃街燈中，先生低頭，與那女人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