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定都涼州，國中四州二郡，國主劉軌出身突厥，麾下騎兵🌼👍之勇，當(dāng)世罕有對手，靠著這支😉精悍的騎兵，大涼在亂世中異軍突起，近年來勢力自隴西一路向東，隱隱有問鼎中原之勢。

    “煬帝崩后，舊朝土崩瓦解，群雄并起，逐鹿天下。這其中許多人出身草莽，從不論仁義道德，只一味比拼兵力，其中尤以大涼為甚，不過大涼武力雖強(qiáng)，卻燒殺搶掠✏⚓👚不得民心，所以一直只能攻城，不能守城，人心離散，成不了氣候，當(dāng)今天下Ⓜ🥖，能與金城一較🏉🌱🐌高下的，唯有大鄴?！?br/>
    當(dāng)初談?wù)撎煜麓髣輹r，嚴(yán)凌如是說。

    崔拂拿著火鉗，撥了撥炭火。

    橙紅的火光跳躍著，昔日夫妻間相處的情形歷歷在目。生在亂世，又是無家可歸的孤女，原本該身如飄蓬，可她命好，危難之際被師傅收留，像🌲教養(yǎng)女兒一般養(yǎng)著，后來🎄結(jié)🤨🤕🌾識嚴(yán)凌，青梅竹馬，相伴成長，之后又結(jié)為夫妻，如若不是蕭洵，她原該安穩(wěn)過完這一生。

    遠(yuǎn)處傳來悠長的刁斗聲，一更了🔠，蕭🦉😕🏩洵果然沒來。

    頭一次聽說蕭洵這個名字，是從嚴(yán)凌口中，他說嚴(yán)氏若想稱帝，最大的阻礙就是大鄴。大鄴蕭氏累代公卿，皇帝蕭🎲🦒🔵仁綱人中龍鳳，膝下幾個皇子個個精明強(qiáng)干，尤其六皇子蕭洵驍勇無雙，十歲隨父行軍，十一歲拜為先鋒，十四歲掛帥，征戰(zhàn)多年，天下幾無對手。

    那時她還不知道，被📑🙁🗞嚴(yán)凌視為心腹大患的蕭洵，就是當(dāng)年喚她阿拂的少年，她曾問嚴(yán)凌🦉，若是將來與蕭洵對上了，怎么辦？

    嚴(yán)凌握著她的手，目光深邃，看向遠(yuǎn)方：“得民心者得天下，我🌧素來以仁義治民，🕥🌴民心所向，🕚蕭洵能奈我何？”

    炭盆中的火苗✂越來🔔🥣越旺，氣味有些刺鼻，崔拂揀了一塊檀香，扒開一點(diǎn)炭灰，埋了進(jìn)去。

    那次談話不久，她與嚴(yán)凌定下了婚期，只是沒想到，蕭洵來得這樣快，大婚還未舉行😜👉🧟，長平軍便攻下嚴(yán)氏四郡，直逼金城，更沒想到，在他們🐽🏬🌌成親第二天，嚴(yán)凌便遭遇刺客，生命垂危，新婚的嫁衣還沒收起，又要一針一線🐬縫制沖喜的喪服。

    檀香很快點(diǎn)燃，溫和雋🔲🥛❤永的香氣發(fā)散出來，一霎時，崔拂✝想起了在白衣庵度過的歲月。

    那些悠長恬淡的一天又一天，在此🌉時看來，都成了奢望。假如🍌當(dāng)初沒種梅樹，沒去后山，沒有遇見蕭洵，那么她現(xiàn)在，會是什么情形？

    崔拂苦笑，若是不曾遇見蕭洵，即便金城淪陷，至少她與嚴(yán)凌，還🕹🎵可以相依為命吧。

    若時光重來，她還會去嗎？

    “崔夫人，”碧☕桃🗜🐌😧提著食盒走進(jìn)來，放下鎏銀碗，“今日的避子湯?！?br/>
    藥氣氤氳，苦澀的氣味沖淡了檀香氣。崔拂瞥✒一眼，淡淡說道：👍🏋🏇“你來晚了。”

    “大王設(shè)宴款待大涼使者，廚房太忙亂🏎♑，”碧桃倒出一碗，濾干凈藥渣雙手捧過來，“婢❗😕子不敢大意，特意在房中親手為夫人煎的，極是潔凈?！?br/>
    大涼的使者，來為蕭洵提親的使🌃⛺者，那么即將與他聯(lián)姻的小娘子，是👢誰？

    崔拂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苦澀的滋味纏在舌尖，久久不散。亂世之中，舊🔇🖨🏼日的規(guī)矩都丟得差不多了，難為蕭洵還記得避子湯，還記得高門大族的舊俗⛽🙀，正式聯(lián)姻之前，通常不留庶子。

    也好，她也不想。

    “崔夫人用不用蜜餞？”碧桃遞🎠📀👣上❤🕺一碟蜜漬荔枝，“藥苦?！?br/>
    崔拂擺擺手，放下了藥碗。

    蕭洵身為大鄴的皇子，百戰(zhàn)百勝的長平王，能與他聯(lián)姻的，自然不會是尋常人🔵⛵。劉軌已經(jīng)年🔓🍕近五十，多半不會是他的同輩，而劉軌膝下，剛好有三個女兒。

    大女兒已經(jīng)出嫁，年紀(jì)與蕭洵相仿又未婚配的，是🥒二女兒和小女兒。

    小女兒默默無聞，極少聽人說起，二女兒劉🍒🐠素渠卻很有些名聲。

    據(jù)說😥她身材高挑，容貌美麗，📄但她更為人津津樂道的，卻是她的武功。

    劉素渠自幼習(xí)武📫，一桿銀槍使得出神入化，還親自訓(xùn)練了一支三千人的娘子軍，每🍊當(dāng)劉軌出征，劉素渠便率領(lǐng)娘子軍輔助左右，昔年大涼與大鄴交戰(zhàn)，劉素渠曾掛先鋒印，數(shù)日內(nèi)連下數(shù)城，逼得蕭仁綱不得不緊急調(diào)來蕭洵，這才扭轉(zhuǎn)敗局。

    與蕭洵聯(lián)姻的，會是她嗎？

    “大王今日興致高，玉薤酒連著飲了幾壇，還不曾停，”碧桃收起空碗，唇邊露出🤠🏫🎒一點(diǎn)極淡的笑，“看這模樣，只怕還要再飲幾個時辰，崔夫人不如早些安歇吧?！?br/>
    崔拂又拈起一塊檀香埋⛑🦓⛸進(jìn)炭盆，微微抬起眼皮：“你想說什么⬅🕟💜？”

    “婢子不敢說什么🧀💗🏨。”碧桃很快收好食盒，🥍福身行禮，“時辰不早了，婢子告退?！?br/>
    軟簾微動，碧桃悄無聲息地走了。

    苦澀的藥味隨著她一同離開，崔拂推開窗，讓外面濕冷的空氣透進(jìn)🍗👻來，隔得太遠(yuǎn)，并不能聽見飲宴的動靜，不過蕭洵最不耐煩與人敷衍，能飲到這個時辰，看來是真高興。

    這門親事，想來他是極滿意的。

    碧桃一再明示暗示，無非是想告誡她，她的好日子不長了，只待新夫人進(jìn)門，她就會被蕭洵掃地出門，大鄴的人真是奇怪，她好心🎑🌎🐸救下蕭洵，🌷🌠🍪蕭洵卻如此待她，她根本就不在意碧桃，碧桃卻如臨大敵似的，屢次挑釁。

    “夫人要安寢嗎？”侍婢阿金捧著沐盆走到近前，輕聲詢問，“🔴時辰不早了?！?br/>
    崔拂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卸妝凈面，篦發(fā)漱齒，炭盆移到屏風(fēng)后，罩上🈷✳🌶熏籠隔住煙火氣，屋里暖融融的，崔拂躺在輕軟的被子里，卻遲遲無法入睡。

    她有點(diǎn)怕，害怕睡著之后，又要做那個夢。

    翻來覆去，似夢似醒，二更的刁斗聲模糊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shí)沒有了邊界。

    紅綃帳中的刺殺，血光遮蔽珠光，晃動的刀劍，蕭洵帶血的慘笑🐜🚵🎂，忽遠(yuǎn)忽近的，他喚她阿拂的聲音。

    有誰在身后❇說了一句話，崔拂本能地🚕知道是極重要的話，極重要的人，極力想要回頭去看，可手腳像🦕👣是被捆住了，怎么都掙脫不開，正在焦急萬分時，突然聽見清晰的一聲喚：“阿拂?！?br/>
    崔拂猛然醒來。

    蕭洵來了。

    他躺在身側(cè)，緊緊擁抱著她，他貼得這樣近，鎧甲的寒氣穿透寢衣，讓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蕭洵很快撫上來，握著她的手在➗🧚⚪嘴邊哈氣：“冰著你了？”

    崔拂說不出話。今夜的他與白天很不相同，記憶中那個肆無忌憚又愛說愛笑的少年霎時間回到眼前，他呼吸灼熱，吹在她手上心上，濃重的酒氣讓她也有了幾分醉，只是默💸默搖頭。

    蕭洵灼熱的嘴唇一點(diǎn)點(diǎn)擦過，丈量著她的皮膚，他聲音含糊，意想不到的溫存：“怎么這樣怕冷？都起雞皮疙瘩了✌🎐?！?br/>
    崔拂借著帳外🈂🏎🏩的燭光，抬眼看他，他忽地向她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齒：“我給你暖暖。🍉🍘”

    衣帶倏忽被扯開，蕭洵吻了上去。

    不像前幾次那樣，粗暴狠戾，反而處處小心，流連纏綿。鎧甲漸漸捂得熱了，貼在心口，恍⛪🅾🦖惚也有幾分暖意，崔拂在陌生怪異的體驗(yàn)中，緊緊閉上了眼睛。

    卻又被他吻開，他🌠🍕咬著她的耳朵，一遍又一遍在耳邊喚她🥡：“阿拂?！?br/>
    崔拂又看見了當(dāng)年山洞中的少年，生死之際，🦃⏮⛺依舊毫不在意，只🚎想問得她的姓名。當(dāng)年那個少年，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身份，她與他中間隔了整整三年的歲月，她卻還是記得初相遇時的每一個畫面。

    “阿拂，✊我的阿拂，”犬齒一點(diǎn)🌵點(diǎn)廝磨輕咬，在耳垂留下酥酥麻💼🖥🙋麻的感覺，“不要背叛我。”

    將要消失的🍋⭐神智猛然被揪回來，崔拂覺得，仿佛觸摸到了真相的一點(diǎn)邊緣，想要細(xì)問時，蕭洵扯下了小衣。

    ……

    醒來時天已大亮，枕邊空蕩蕩的，房中也是空的，崔拂一時有點(diǎn)弄不明白，昨夜究竟是夢，還是蕭🤘🔐洵真的來過。

    可身上有淤痕，枕邊有男人的氣息，屋里有未曾散盡的酒味⚾🦁⛷，崔拂拉高被子蓋住臉，蕭洵的確來過，昨夜那個熱情到讓人羞于啟齒的人，是他。

    “崔夫人，”碧桃👄猝不及🎬⛲防走進(jìn)來，“該吃藥了?！?br/>
    藥碗放在桌上，白汽氤氳，熟悉的💃🕍🥌苦澀氣味縈繞在鼻端，崔拂仿佛一腳踏空，驟然從山巔跌落，圍著被子默默坐起身來。

    果🔊👉🥡然是蕭洵，在她稍稍⌚🐔🦁放松警惕之時，便會給她新的一擊。

    “大涼使者看中了這所院子，😎”碧桃將藥碗向前送了送，“大王😵⏭要崔夫人盡快收拾收拾，待會兒就搬出去?！?br/>
    崔拂接過來一飲而盡：“搬去哪里？”

    “去后面的🅿😝🧖下房，”碧桃手腳麻利地🐽🚝🔻收拾著食盒，語氣中帶著一絲明顯的輕快，“等用完朝食，這就走吧?！?br/>
    下房。崔拂頓了頓，明明是酸澀的感覺，卻又有點(diǎn)想笑，笑自🎬📇♏己的愚蠢：“好?！?br/>
    朝食過后，侍婢在碧桃的帶領(lǐng)下收拾著細(xì)軟，崔拂站在門內(nèi)，望向重💁🚷😺華苑的方向。

    化雪之時天氣格外濕冷，嚴(yán)凌舊傷未愈又添新病，也不知這會子有沒有😃好轉(zhuǎn)？

    “那張榻不必🍲拿了，”碧桃的聲音從屋里傳來，“那邊屋🈹🕞🕌子小，放不下。🕕💼🧣”

    崔拂回頭，侍婢們正放♐🥨📗下書房里那張短榻。雖然是價值不菲的紫檀木，但更難得的，是榻上鋪著的整張虎皮，世間🚸罕見的白虎，蕭洵親手獵到，原該送去鏡陵獻(xiàn)給蕭仁綱，只因她無意中說了聲屋里冷，蕭洵便給了她。

    崔拂恍📳🍃然想起，👐最初的時候，蕭洵待她，是極😔🅾好的。

    那樣桀驁不馴的一個人，對她卻有著🕕➕罕見的耐心，凡是她要求的事情，他都一口答應(yīng)，他那樣厭惡嚴(yán)凌，依著他的🈵性子必定不會留嚴(yán)凌活在世上，可因?yàn)?#129427;⚓🖋她苦苦哀求，他便罷了手。

    他待她那樣不同，以🎿😶至🔍于她誤以為，這種夾縫中微妙艱難的平衡會長久保持下去。

    甚至她還奢🚻望過，📦⛑🥠也許有一天，蕭洵會放她回到嚴(yán)凌身邊。

    只是現(xiàn)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碧桃低緩的聲音突然傳來：“別動那張虎皮，讓我來。🦅”

    崔拂下意識地看過去，碧桃正雙手捧🕕起榻上那張白虎皮，手指撫摸著厚密的皮毛，語氣鄭重：“這是大王親手獵來，準(zhǔn)備獻(xiàn)給陛下的，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

    崔拂淡淡瞥她一眼，攏了攏裘衣的領(lǐng)口。

    白虎皮被小心疊好，放進(jìn)一口描金箱子里，碧桃親身抬著往外走，路過崔拂時，目光在裘衣上一頓，很快轉(zhuǎn)過😅👐👯了臉。

    崔拂突然有點(diǎn)明白她對她敵意的由來。蕭洵從前待她，太不一樣了，金城附近的黛山，出產(chǎn)上好的狐貍皮毛，她身上的裘衣，腳上的皮靴，🚆出門時用的皮手筒，下雪時戴的雪帽，所用的每張皮子都是蕭洵親手獵的，有一部分送去了鏡陵，但皮毛最軟最密的一批，全都被蕭洵挑出來給了她。

    她身為高門嫡長媳，知道宅院中的門道🚩🕗，蕭洵這種做法，若是被有心人告發(fā)💑⛸，蕭仁綱未必會心無芥蒂，碧桃對蕭洵忠心耿耿，自然不愿意看見這種情形，那么碧桃對她的敵意，也就不難理解。

    崔拂無聲地✴♋嘆了口氣，說到底，她也是因?yàn)槿绱?，?dāng)初才會對蕭洵抱有那么多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

    橐橐的皮靴聲由遠(yuǎn)🎚⏹及🔦近，院外傳來口音怪異⛓的說話聲，想來是大涼使者到了，碧桃去而復(fù)返：“崔夫人，該走了?！?br/>
    崔拂接過阿金送上的冪籬：“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