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官道在前漢末年的征戰(zhàn)中毀的七七八八了,如今的官道是各地官府又抽調(diào)役夫鋪設(shè)的，據(jù)說是高祖皇帝想的法子，讓這官道變得又結(jié)實又平坦🐈🏵,馬蹄踩上去“噠噠”作響,哪怕是沒有打馬掌的馬,也幾乎不傷馬蹄,馬車走上去更是四平八穩(wěn)。
“怎地心事重重的？”
連靜淞看著平坦的官道,💻道：“高祖皇帝天縱奇才,我祖父敗的不冤。最起碼我想不出這‘過路費’一說?！?br/>
她口中的過路費正是兩人眼前上演的一幕。
大晉官道每十里設(shè)一處驛站,設(shè)一驛長,配以數(shù)量不等的驛卒，皆由傷殘軍士充替,按其在軍中時職銜給予糧餉,驛卒🔠不得以民夫充替。驛站的官吏不僅僅承擔(dān)送信的作用，更是負(fù)責(zé)驛站前后各五里,📕一共十里的官道維護(hù)。維護(hù)的費用以所謂過路費充當(dāng),按牲口和貨物收錢,馬、驢、牛,一匹收一文錢,貨物一車兩文錢,靠腿走路的不收錢。
如同先秦時代的馳道一般平坦而寬闊的官道是大晉能在漢末爭雄中勝出的基🌂✨礎(chǔ),晉軍行進(jìn)調(diào)遣速度之快是其他勢力遠(yuǎn)遠(yuǎn)所不能及的。而為了保障這樣的行進(jìn)速度，以及官道不被破壞,🚩🐕高祖皇帝才如此“冗余”地設(shè)立了眾多的驛站。
并非是說設(shè)立驛站多🆚余,而是耗盡人力物力建一座方城，卻只做驛站用途，未免大材小用了一些。但高祖皇帝一意孤💜🖤🛑行,從大晉立國之前直至建安二十二年高祖皇帝駕崩，中原七十二郡以及四個諸侯王國的官道大體上都鋪設(shè)完畢了。
官道和驛站鋪設(shè)不易，卻全是國庫中掏了錢財，高祖皇帝堅持，戶部捏著鼻子便認(rèn)了，但若是后續(xù)的維護(hù)也都國庫出錢，那便沒完沒了了，區(qū)區(qū)國庫怕是養(yǎng)不起天下驛站。眼看戶部尚書要沖到殿上去死諫了，高💋祖皇帝便折中，想出來了⏩一個法子，喚做過路費。
“以路養(yǎng)路，四書五經(jīng)中，聞所未聞?！边B靜淞🚴😏🏠感⚓💕📙慨道。
“我倒覺得，這過路費是個敗筆，🔼🚎不該如此🚼🔆收取?！?br/>
“怎么說？”
司承佑道：“正所謂‘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不患寡而患不均，又為何要因其多寡而區(qū)別看待？一文錢難道不是錢？腳走過的路和馬蹄走過的路又有🚦何分別？窮苦的人牽著馬要交一文錢的過路費，而錦衣玉食的人因為用腳走路，卻不用交這一文錢。長此以往，窮人更窮，而富的人會更富?！?br/>
司承佑打小聽?wèi)T了，戶部官吏抱怨先帝在無用的事情上🖍🎛耗盡了國庫，導(dǎo)致如今國庫空虛，皇家連擴(kuò)個宅子都難，皇子開府建牙、諸侯受封建府都要十分節(jié)省才行。雖說是被她父皇罵回去了，但發(fā)生的次數(shù)多了，便難免往那個方向上去想，她父皇又不會和她仔細(xì)說明這其中情況。
再加上仍有朝堂官員以為齊王乃是爭得皇位的有力人選，便是兩代皇帝金口玉言說繼承不得皇位，哪怕呼聲最高的是寧王。但仍然有不死心的，試圖爭一爭這從龍之功，畢竟錦上添花遠(yuǎn)遠(yuǎn)不如雪中送炭來的珍貴。他們明里暗里對司🕦🥌承佑施加一🍙🔗些影響，要求宮里對農(nóng)夫與商賈、窮人與富人一視同仁，不當(dāng)區(qū)別對待。當(dāng)今皇帝對她不上心，錦衣侯的手又伸💺😌🎤不了那么長，時間一久，她的想法就偏了。
但聽在連靜淞的耳朵里，卻怎么聽怎么奇怪。
連靜淞偏過頭，有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司承佑回望她，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問道🦁🔉：“我說的話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一點問題🤵🔽🐥也沒有?！边B靜淞搖了搖頭。🈵🔎🤟“當(dāng)朝📠🔌🏥太子是何人？”
“還🐒未立，想來十有九八是我🙏二弟，中宮嫡子?！?br/>
“也如你這般從未出過長安城？”
“三輔倒是游過的?！?br/>
“三輔，三輔怎能和離長安千百里
原的郡國相比?！边B靜淞策馬而立，看著前頭無論衣著華麗的還是粗布衣衫的，只要憑雙腳走路的，皆不受阻攔地走過去，而牽著牲口的，駕著車的，就要停下來，等著驛卒清點貨物與牲口數(shù)量，交了過🧠🛃路費之后才能過去。守著路口的驛卒們皆是因傷從軍伍中退下來的，面相兇狠，手持長刀，吃的就是這一🥃🌰口飯，也只為了這口飯。
“你見過饑荒時節(jié)嗎？田里顆粒無收，家中存糧全無，為了活命，挖草根吃土塊，賣兒賣女賣妻賣自己，為了不讓老父老母餓死而親手送其上路，為了不讓別人吃了自己父母而自己煮了來吃，易子而食，比比皆是📹Ⓜ。不羨羊，饒把火，和骨爛，都聽過嗎？”
司承佑搖了搖頭。
“你覺得，這樣窮苦的人，會養(yǎng)著一匹馬嗎？”連靜淞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示意司承佑往🎞🎊🤛她所指的方向看。
司承佑順著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一老一少兩個，老的跛著一條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少的被老的牽著，身上披著一塊破麻袋之類的東西，充當(dāng)衣物了。大約是不知道🌂🧐過路是不要錢的，老的顫巍巍地在懷里摸來摸去，才摸出來兩枚銅錢，丟進(jìn)🤫了錢箱里。
“嘿！老東西🤑🐇😀！你請俺們幾個吃茶嗎？”一旁守著的驛卒橫眉豎眼地瞪著老的，一手伸進(jìn)錢箱里去摸那兩枚銅錢，一邊喝道：“俺🎦🎗們要了你的錢，鄉(xiāng)親們要戳脊梁骨的！拿了錢快滾！莫要不懂事，后頭要過路的人還多著呢！”
說話上張嘴閉嘴都在😍😓💴罵娘，遞錢的動作卻沒有那么粗魯，還用🐌🥍😭了塊破布包著。
老的接過錢，千恩萬謝地🐺🤪走了，若不是后頭要過路的人太多，怕是還想讓那個小🉐🏽🏘的跪下磕頭。
“瞧見了嗎？🎠🎼那才是窮的，若真是按你所說一視同仁，這一老一少，說不準(zhǔn)明🏧🧔📯日就要餓死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你皇祖父，是為🏡了不叫這僅剩一文錢的窮人餓死，才不收這點銅錢?！?br/>
司承佑怔怔地看著那一🏕老一少慢慢地走遠(yuǎn)，腳步🐬😅🏁蹣跚，走向未知的遠(yuǎn)方。
“那我的想法，難道不對嗎？”
“并不是不對。就好像人人都該繳稅，可若👻🌖🐬是有人因為田地荒蕪而交不起稅賦，你說我買了你家里的幾畝薄🚫☔田，好讓對方去繳稅，卻不管人家賣了田交了稅之后就會餓死，這叫做慷他人之慨?！?br/>
司承佑若有所思地道：“那我若是出了這一份賦🦅稅呢？”
“等到明年他又交不起賦🥝🚺🎶稅，又來求你，你當(dāng)如⏰🥀👸何？若是因為他好吃懶做而交不起，你待如何？若是因為連年災(zāi)荒交不起，你又如何？”
司承佑答不上來。
她沉默半晌，道：“我皇🧗👛祖父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yuǎn)則憂其君’。難道不對嗎？”
“你的憂🛄✳📟，到底是🏛誰的憂？不知百姓疾苦如何憂民？不懂江山社稷如何憂君？🎯⛲”
“我的憂，到底是誰的憂？”
若是喚🧛🎐做原先，司承佑一定能大聲🐎地說，是百姓的憂。
可此時，她心里有聲音在問。
真的嗎？
皇帝長子，宗室親王，養(yǎng)尊處優(yōu)二十年，不曾出👘❔三輔，不曾踏入田野間，不曾親手勞作，不曾聽說民生疾苦，你如何有資格，說是百姓的憂？
“伯安。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喜歡行俠仗義，討厭為非作歹，并且認(rèn)真履行了的勛貴子弟，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出身，卻如此正直的人?？赡愕恼?，是屬于廟堂的正直，你的正義也是廟堂的正義。你生于廟堂，長于🛁🍧廟堂，便慣于以廟堂來審視這天下。倘若你還在長安，這般想法倒也無妨，但如今你進(jìn)了江湖，便應(yīng)當(dāng)去想想，你的想法，是否適用于這江湖，是否適合這天下。💞❗”
司承佑無言以對。
過了小半個時辰，等到駕📤🆗車?yán)浀娜硕冀涣隋X過了驛站，司承佑才常常出
了一口氣，道：“不愧為連大小姐，受教了?！?br/>
“你是不是在心里罵我？”
“那怎么敢?！?#9875;⭐司承佑笑著道：“今夜便在此歇息吧，我得好好思忖一番才行。”
連靜淞看她面色無異，才略微放心下來。
兩人下了馬，牽著韁繩💳📛走過去，幾個驛卒正說著話，一邊說話一邊📟點錢箱里的銅板，將銅板穿在麻線上。
“趙二虎，你剛才是不是多抓了？”
“嘿你個寶批龍，哪個多抓了？”
“你沒多抓這銅板數(shù)量怎么對不上？”
“那啷💄📪個曉得？你莫挨🚬老子，差幾個爪子了嘛，驛長又不曉得有幾個從俺🗡😮➡們這兒過，就你事多?！?br/>
“嘿你個天殺的……”
幾個一臉兇相的驛卒臉上帶著笑，嘴上卻不饒人，罵的一個比一個兇，司承佑和連靜淞走過去才住嘴🔟。
司承佑一邊從懷里掏錢袋一邊忍不住⛲🎒笑，他剛才親眼見著這個趙二虎從錢箱里抓了不少銅板，用破布抱著給了剛才的一老一少，顯然是怕人家餓死在外面，雖說粗俗些，可這🕳份善心在卻著實難得。
她放了兩🚈❤😴個銅板在錢箱里，又掏出一張一貫錢的錢票來，用一枚銅板壓在桌子上，道：“我們路過此處，打算在此宿一晚，看幾位辛苦，一起吃頓酒?！?br/>
那趙二虎瞥了🤙🚾🈯一眼那🚹😰張錢票，看著司承佑道：“先帝有話，宿在驛站需有官身，吃喝拉撒自負(fù)，不得賒賬。”
司承佑又掏了一張錢票出來。
趙二虎仍舊盯著司承佑。
旁邊伸出一🛁🛏只手來，越過司🍅🧥🏃承佑，將齊王府的腰牌⏸🎍💅放在了桌子上。
趙二🆔虎拿起來端詳片刻，神情立刻變得熱切起來，還有幾分討💲好。
“原來是齊王殿🧖🐕下的人，請！好酒好菜熱水我們?nèi)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