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淄中城南老街狹🤞🎦窄的石板路上，看著兩邊綿延到老街盡頭的長長一串紅燈籠，掛在覆蓋著魚鱗般黑色瓦片的屋檐下微🐂微擺動，方自歸產生了一種有些熟悉的新鮮感。
又是五年沒有回老家，方自歸這次回來，感覺縣城很有些新氣象。縣政府從彎曲狹窄的城南老街，搬到了位于成渝高速公路出口的全是寬闊柏油路的開發(fā)區(qū)，新的縣政🆒府辦公樓拔地而起，樓前建了一個廣場，長期被住在廣場周圍那些新建商品房小區(qū)里的喜歡跳廣場舞的中老年婦女占領著。鋪著花崗巖地坪的廣場上，每晚都是夜夜笙歌的樣子，而富有年代感的城南老街，也修舊如舊地進行了一番🌇🃏更新，一家家門面都掛上了規(guī)格統(tǒng)一的紅燈籠。
方自歸老爸五月份過六十大壽，弟弟方自強在新疆工地上回不來，方自歸又是好幾年沒有見過父母，這次便無論如何要回來一趟。在重慶辦完了壽宴，方自歸陪父母在淄中小住幾日，🌞這天吃過午飯，方自歸便逛逛城南老街，打算買些土特產帶回蘇州給團隊分享分享，雖然這個團隊，越來越有解散的氣象了。
剛買的兩袋麻辣兔丁輕輕地貼著大腿搖晃，耳邊時不時傳來小販的四川話吆喝聲，幾個白發(fā)老人在人流中懶洋洋地小步走著，一個婦女嗓門很高地跟小店老板娘討價還價......走著走著，方自歸看到了那條石拱門下通向江邊的石頭小徑，便沿著小🎷徑下坡，到🈚🤩江邊去看看。
江對岸，兩棟三十幾層高的居民樓聳立🐸📞在江邊💁，在綠色的江水上投下兩個灰🐠🚮📞色的倒影。
又矮又舊的縣城，如⚡💾🧙今也有天際線🔺♐🕉了，方自歸心想。
江心有個船形小島，夏季水量最大時，這👅📹個島常常會被淹沒，而此時，江心島就像小船一樣浮在江面上，島上的草呈現(xiàn)出一種亮麗的銹紅色，在四川盆地缺少陽光的🚢⏺蒼白天空下，把奔流的江水襯托得有些壯麗。
方自歸想起了幾天🏠🍘前做的一個夢。夢里，方自歸看見一艘船正在緩緩地沉沒，在水面上只📨剩下一根桅桿時，鬧鐘響了，方自歸醒了過來，醒過來就覺得，這個夢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春節(jié)時在東風寺知道了眾緣和合、同體大悲的🚵道理，方自歸的焦慮減輕了一些。只是，幾個月又過去了，吻合器生意還是沒有一絲起色，所以同體的感覺還沒有產生，大悲的情緒倒是又慢慢地在方自歸心里出現(xiàn)了。
如果創(chuàng)業(yè)失敗，方自歸就不僅僅是一無所有，而是會成為負🔰🍄資產人士了。為了堅持，為了讓公司活下去，方自歸已經開始向朋友和同學借錢，現(xiàn)在私人借款也有一百多萬。而母司那邊也拿不出錢來。受全球經濟危機的影響，母司老爸最大的客戶訂單減少，因🚰🍳💍為這個客戶的主要市場在美國，母司老爸的資金鏈也比較緊張，母司老爸也就無力支持母司的生意了。
所以，同樣是看🛸著江心小島，站在沱江邊的方自歸卻無法像當年毛爺爺站在湘江邊那樣，產生一種“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的豪情，寫出“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之類的詩句，可見沱江的風水跟湘江比，還有很大的差距。
微風中，一株粗壯的榕樹高高地在方自歸的頭頂上絮絮低語，而壓在方自歸心頭的那種惆悵，卻無人可⤴以訴說。
回到老街，還是一片市井的喧💱🙉囂，方自歸就繼續(xù)看😩看能為🐲🧓🎎蘇州團隊買些什么特產。
突然，方自歸📑👬覺得腳下有些站不穩(wěn)，頭有點兒暈。
那一串紅燈籠劇烈地搖晃🍨📊🚑起來，有幾片黑色的瓦片從房頂上掉下來，“啪，啪”的摔碎了，地底下傳來轟轟📮🏵轟如同飛機在機場加速起飛的聲音。
地震？方自歸驚訝地想。
人們紛紛從老街兩邊的商💸🏷鋪里跑出來，驚恐地呼喊：“😱地震！地震！”
地⚾♎🙁震！！🚋！方自歸心里驚叫一聲，真是非常非常吃驚。
這是不是也是一個夢？方自歸心⛵想，踩了踩正在顫抖的石🎻板路，覺得現(xiàn)在的感覺非常真實，不像是做夢。
真是地震！
地震，這一對方自歸來說極其抽象和遙遠的地球物理🌁🚬學概念，一種從來沒有親身感受過的概念，竟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地，轉化為方自歸🆚眼前的自然現(xiàn)實和社會現(xiàn)實。
站在🤯👑搖晃🔘🌅的街上，方自歸猶豫了一下，猶豫先回家還是先去幼兒園。
這幾天，是方自歸每天送四歲的小侄⛴👲🥍女上幼兒園的，而家的🆒方向和幼兒園的方向相反……人們都在奔跑，方自歸終于👻扔掉了手里剛買的那幾斤麻辣兔丁，沿著老街的中分線，向幼兒園的方向一路狂奔。
當方自歸氣喘吁吁地跑進幼兒園時，只見孩子們都集中在小操場上，已經“哇哇哇”地哭成了一片。這時，大地已經停止搖🔩🌧晃了，方自歸找到了侄女，發(fā)現(xiàn)她的衣服是反穿的，而她旁邊的一📐個孩子，腳上只有一只鞋。
方自歸觀察了🕣🐭🍝一下周🙇📺🐼圍，發(fā)現(xiàn)幼兒園的圍🔥💳墻塌了一個缺口，教學樓墻面上的瓷磚被震得脫落了，露出一塊塊灰色的水泥，斑駁陸離。
“燕兒啊，我的燕兒啊，我的燕兒在✔哪里??！”一個婦女從圍墻的那個缺口處🕣🍒🙉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哭喊著。
媽媽找到了她的🤡燕兒，母女兩人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
地震發(fā)生時，孩🛴子們都在午睡，所以孩子們在老師的指揮下逃出來時比較狼狽。好在，老師已經清點過人數(shù)，孩兒們都在，所以燕兒也在。
讓方自歸感到意外的是，🔺💸➖孩子們都在哭，但侄女并沒有哭，不過她的眼神里也都是恐🍯🃏🤣懼。
“不怕，不怕。”方自歸抱著侄🕕🗾🙂女說，“有大伯在🛸📸，不怕?！?br/>
“我要媽媽?！敝杜f。
方自歸給弟媳婦打電話，見鬼了，打不通。
方自歸給弟弟打電話，也不通。
方自🥖😈🚌歸接連打了東南西北遠近高低各不同🚔🎖的數(shù)個電話，居🍨🐂🤑然通通都不通！
這是什么鬼？方自歸心想，不免焦躁起來。
這世界末日嗎？方自歸心想📖🌑，正焦🛸🏰躁地折騰手機，方自歸的弟媳婦也氣喘吁吁地跑進了幼兒園。
回家路上，方自歸一路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沒有看⏰📆見房屋倒塌，路上只有些震落的廣告燈箱、花盆和瓦片，心里面暗暗慶幸。以前，從來沒聽說淄中鬧過地震，這第一次鬧地震，鬧得還算比較低調內斂的👿⌛。
在居民樓下的院壩里，方自歸找到了父母。方父方母一陣唉聲嘆氣后，全家向安😽全區(qū)域轉移。
人們向一切能夠與建筑物保持一定距離的地方移動，廣場，操場，江邊，田間。方自歸則選擇在運輸公司的停車場上，把全家安頓👝🐄了下來。這一夜，看來只好在停車場上，吸天地之靈氣睡一覺了。
停車場🕋✨變成了臨時避難所，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這里離建筑物📺🆙較遠而離家不💜⛸遠，確是在夜里吸天地之靈氣的好地方。隨著人氣漸漸在停車場里聚集，地震兩小時后，方自歸才從他人口中得知一些外界情況。一個在出租車里聽到廣播的消息靈通人士說，地震中心在汶川，地震強度超過了唐山大地震。
汶川……是什么地方？方自歸心想。
在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之前🔸🥫，絕大部分中國人都不知道世界上有汶川這么個地方，因為🥙🏻💹連大學時自稱四川仔的方🤟自歸，以前都聞所未聞。但在這一天之后，汶川就著名了。
當消息靈通人士介紹哪些地方受災嚴重時，一個滿臉皺紋的老漢自顧🌎自地哭了起來，“哎呀！我兒子在都江堰打工啊！嗚嗚……”
我㊗😎🛺的天哪，方自歸心里🥐💸🎾一緊，心想都江堰不是就緊挨著成都嘛。
成都，可是一個比唐山人口多得多的城市。
“成都情況怎么樣？”方自歸忙問。
“成都不兇。”消息靈通人士回答。
方自歸試著給余青打了個電話，耳邊傳來的，依然是“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再給張虎打一個電話，也一樣?？箲?zhàn)時有《永不消逝的電波》，抗震時，有永不接通的電話，方自歸看著手機，恨得一瞬間想把它摔得粉碎。
幾次輕微的余震后，大地的情緒好像終于穩(wěn)定了，不再震動。🌶😜晚上六點多，方自歸和👙🧜🔭老爸就去家里拿席子、被子和饅頭等等，準備長期抗戰(zhàn)……哦不，抗震。回家的📸路上正走著，方自歸手機響了，是方自強打來的。
這手機響得非常好，因為信號是從遙遠的新疆傳過來的，🐔方自歸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天地間有了手🔷😅🎵機信號，世界末日估計應該來得更晚一些。
在停車場安營👍⌛⛎扎寨完畢，方自歸就趕🧓緊開始打電話。🐍這時，通信網絡資源正遭到四川人民和全國人民的擠兌，有的電話還是擠不過去，打不通，但有的電話終于能擠過去了。
張虎在電話里對方自歸說：“地震的時候，我在十五樓。先是聽見‘嘎吱嘎吱’響，我還以為是樓上搞裝修弄出來的聲音。后來發(fā)現(xiàn)怎么窗戶在搖晃，我才意識到是地震。我想完了🤚🎟💂，十五樓啷個跑？我就躲在衛(wèi)生間里聽天由命。結果，搖了一會兒就不搖了?！?br/>
方自歸問：“那成都沒什么傷亡嘛？”
“🏖📘聽說只有極少數(shù)人因為太慌了，從🙁🏠😀兩樓三樓跳下來扭到腳的?！?br/>
方自歸心里的又一塊石頭落了🤽🦇👦🧚🌕地，“那就好🐧，那就好?！?br/>
“方哥，多少年沒見面嘍，😙但是這次，還是沒辦🏯🕕法見面?！?br/>
“怎么沒法見面，你不在成都嗎？”
“明天我和老丈人進重災區(qū)，什么時候🔤出來，不曉得。說實話，能不能出來，🙇🙂也不敢百分百保證的?！?br/>
方自歸很驚訝，心想自己老爸剛過了六十大壽，張虎老丈人不管以前是干什么的，此時差不多也應該廉頗老矣了，“你老丈人？他……多大年紀了，怎么🤬還要進重災區(qū)？”
“老丈人是武👼🍗警部隊的領導，按照共🤼產黨的規(guī)矩，這種事情，領導必須沖在前面?！?br/>
“你進去，也是去救災嗎？”
“對。進去，能盡一份力就盡一份👫力，能救一個🐯人就救一個人?！彪娫捴械膹埢⒅袣馐悖?#128279;👙我老丈人這把年紀進去，老婆不放心?！?br/>
理論⛏😗上已經知道同體大悲，再加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好處，再加上方自歸的豪氣也被此時張虎的豪氣激發(fā)了一下，方自歸說：“兄弟，我和你一起進去！”